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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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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時間:2017-01-01 18:00:05 字數:4470

見他睡下,莫雨澄也忍不住露出困乏之色,為了今日的婚禮,這幾日她都沒睡好。瞅了眼夜離身下的床榻,他整個人躺臥在床榻中央,沒有空出讓她安睡的位置。

稍作梳洗後,她讓陪嫁過來的侍婢瑤琴退下。

“瑤琴,你也累了一天,下去歇著吧。”

瑤琴沒有多言,福身告退。

對瑤琴的無禮,她並未太在意,因為並非是真正服侍自己的侍婢,而是陛下派來監視、協助進行任務而隨她一起嫁到夜府的暗衛,因此她與瑤琴並不熟稔。

不久,玉露熬好藥端進來,莫雨澄交代她將藥擱著,別吵醒夜離。

“國師一定是又不肯喝藥才裝睡。”玉露嘆氣。

“你先把藥溫在火爐上,等他晚一點醒了,我再讓相公喝。”

“是。”玉露將藥放在一旁的小暖爐上溫著。

“不早了,你也下去歇息吧。”

玉露有些遲疑的望了望睡在床榻上的夜離才開口。“國師身子不適,恐不便與夫人同榻而眠,不如奴婢為夫人安排另一間寢房安歇?”

“不用了,我既嫁給了相公,理應照顧他,哪有另睡他房的道理?那邊不是還有張軟榻,我今晚在那睡吧,你幫我取來條被褥就可以了。”

玉露很快拿來兩條錦被,一條鋪在下方,一條是讓她蓋的,再把一個火爐移到軟榻前,免得她夜裏凍著。

待玉露離開後,莫雨澄走到床榻旁,見夜離似乎睡得很熟,她替他掖了掖被角,放下床帳。臨睡前她做了件一直想做的事,吹滅燭火。黑暗中,床榻前那六顆夜明珠散發出淡淡柔和的螢光。

光芒潤澤瑩亮,但果然如夜離先前所說,沒辦法讓房裏亮如白晝,只能照亮床畔那一小片地方。

看了床上的人幾眼,她走到軟榻躺下,閉上眼不久,很快便入睡。

半夜時分,莫雨澄被一陣碰撞聲驚醒。

睜開眼,發現夜離竟跌坐於地,她急忙上前扶起他。

“相公,你怎麽會跌下來?”

“我想出去賞花。”他重重咳了幾聲,無力的微靠著她。

“大半夜的哪有花可以賞?”他是不是病糊塗了,怎麽會半夜想要賞花?而且他如此虛弱無力,要是又摔傷了,就不好了。

“我夢見窗外那株白梅開了。”他喑的嗓音喃喃說著,眸光直勾勾的看向窗外。“扶我出去,我想看看它是不是開了?”

他臉龐那抹幽黯令她不忍拒絕,“外頭太冷了,到窗邊看吧。”

“也好。”他頷首。

她拿起一件白色的大氅披在他身上,攙扶著他走向窗邊,心中又有了些納悶,他看起來這麽清瘦,但身子卻意外的沈,自幼跟著兄長習武的她竟要使盡全力才能勉強撐住他。

擔心摔著了他,她走得很慢,一小步一小步移向窗邊。

他比她高出半個頭,手搭在她肩上,微微側首睇著她,低垂的眼眸裏流轉著不為人知的思緒。

來到窗旁,她推開窗子,颼颼的冷風頓時從屋外灌進來,凍得她打了個寒顫,她擡手想把窗子關小些,卻被他阻止了。

“別關,你看,白梅真的開花了。”他指著窗外說。

她擡首望去,看見屋外的那株梅樹上綻開了一樹的白梅,在漆黑的雪夜裏顯得格外的清雅脫俗。

“墻角數枝梅,淩寒獨自開。遙知不是雪,為有暗香來。”

聽見他低吟了首詩,她側首望向夜離,只見他凝視著那樹白梅,那神情專註得仿佛在註視著最珍愛之人,目光充滿說不出的溫柔。

她心口怦然跳動,久久無法從他臉上收回眼神。

“或許是白梅有靈,知悉我時日無多,所以提前綻放,好讓我能最後一次欣賞到她的絕美芳姿。”他幽幽道。

“不要說這種晦氣話,你會活很久很久,你可是天縱英才的國師夜離,只要你不允許,沒有人可以輕易奪走你的性命。”她沖動的脫口而出。

他看向她,眸裏閃爍著一抹隱晦難辨的情緒。“你太高估我了,我只是個凡人,無法與天爭。”

“雨澄相信相公一定會好起來!”她加重了語氣,不知是在安慰他,還是想說服自己。

他忽然擡手輕撫了下她的臉頰,她不解的望著他。

迎上她那雙充滿英氣、澄澈直率的眼眸,他眼神微斂,收回手,沒再多說什麽,“扶我回床上吧。”

她按捺下胸口那抹陌生而奇異的悸動,旋過身子,攙扶著他走到床榻邊坐下。

見他坐在床榻邊,沒躺上床,她關心的問:“相公怎麽還不睡,是不是哪兒不舒服?”

“我兩日沒凈身,身子有些發癢,想沐浴。”

“現在大半夜的,能不能等到明兒個再凈身?”大夥都睡了,在這麽冷的天氣裏將那些下人叫起來,她有些不忍。

“也是,太晚了,那就等到天亮再說吧。”他神色溫和的頷首,卻仍坐在床畔沒躺下,須臾,他自言自語般的喃喃說著,“也許這是我最後一次凈身了。”

聽他又這麽說,莫雨澄蹙起眉,猶豫片刻,才去叫醒玉露,讓人準備熱水。

不久,下人擡進熱水,由玉露服侍著夜離凈身,不須她幫忙。

屏風隔絕了在凈身的他,但耳畔能清晰的聽見水聲嘩啦啦的傳來,她的腦子也跟著嘩啦啦的水聲浮想聯翩,想起第一次見到他的情景,那時他赤身露體從湖中竄起,一身的雪膚玉肌……

呀!她在想什麽?竟能對著一個男子胡思亂想,等等,這個人不是尋常的男子,他是她的夫君,所以那意味著……她可以有正當理由去瞧他沐浴的樣子。

她吞了口唾沫,抵擋不住心裏的欲念,舉步朝那面隔絕視線的屏風走去。

來到屏風處,她收住腳步,發覺這樣過去似乎很唐突,應該想個什麽理由才是。

正當她垂眸苦思時,忽聽有人問:“你站在這兒做什麽?”

“想理由。”她喃喃答話,下一瞬覺得不對,那聲音是夜離的,猛然擡頭,發現他不知何時已凈完身,由玉露扶著他從屏風後走出來。

“你怎麽這麽快就洗好了?”語氣裏流露出來不及掩飾的失望。

“天寒水涼得快。你剛才說在想什麽理由?”

她尷尬的摸摸鼻子,端正英氣的臉龐泛起一抹可疑的酡紅。“呃,沒什麽啦。”

看她一眼,夜離也沒再多問,走到床榻邊坐下。

她跟著走過去,沐浴過後,他一頭綢緞般的長發隨意披散著,身上只穿著一件白色單衣,肩上披著白色大氅,映襯得那張風華絕代的臉龐更加俊魅惑人,她腦子裏不由得浮起幾句由神州傳來的詩句—

溫泉水滑洗凝脂,侍兒扶起嬌無力,始是新承恩澤時……

這樣的詩句原本是形容女子的,不應用在堂堂國師身上,但現在看著他這般神采,她忍不住覺得此刻的夜離,只怕比起神州那位楊貴妃的風采,絲毫不遜色。

不過這並不是說夜離容貌似女子,他雖然擁有一張傾國傾城、眉目如畫的玉容,但眉宇之間透著一抹男兒英氣,沒有人會把他當成女子。

看著看著,她的心兒失去節奏怦怦亂跳著。

她按著有些失序的心口,想移開目光,但又舍不得不看眼前這種難得一見的絕色風姿,眼神來來回回的飄移著,最後她的雙目仍是抗拒不了誘惑,目不轉睛的凝視著夜離那張傾國傾城的容顏。

察覺到她投來的目光,夜離擡眸瞥向她,朝她粲然一笑。

那突如其來的粲笑,讓她頓覺仿佛有漫天星光湧至眼前,也宛若百花齊放絢爛奪目,美得令人目眩神迷,令她怔忡失神得也跟著傻傻回以一笑。

下一瞬,夜離那雙細致的眉峰蹙攏,按著胸口一陣喘咳,咳嗽聲一聲比一聲劇烈,仿佛要將整個心肺都咳出來似的。

忽然,他伸手掩著唇,咳了幾聲後再移開手掌,只見掌心裏有一攤怵目驚心的鮮血,那些血多得都沿著掌心滴淌他披在身上的那件白色大氅上。

“啊,國師您咳血了!”玉露驚呼。

看見那滿掌的鮮血,莫雨澄神色愀然一變,急忙吩咐,“還不快派人去請大夫過來。”

“是。”玉露頷首跑出房間,趕緊前去請大夫。

夜離瞪著掌心上的血,眉心微皺,擡眸朝莫雨澄吩咐,“拿盆水過來幫我把這些血洗幹凈。”

她壓抑著心慌,走過去端來面盆,將手絹浸濕為他拭凈掌心的血。

他的手指皓白而修長,令他左手虎口上那顆黃豆般大小的朱砂痣顯得格外的鮮艷醒目。

為他把手洗凈,她再拿起幹布替他將水擦幹,擡起眼瞥見他倚靠著床柱,雙眸微闔,眉宇緊蹙,似在忍受著巨大的痛楚,她溫聲安撫他,“相公再忍忍,大夫很快就來了。”

他睜開眼覷向她,徐徐啟口,喑弱無力的嗓音徐徐響起,“你不用擔心,我今兒個大概把血給吐完了,以後不會再吐血了。”

她一時沒領會他的意思,須臾之後才會意過來,她心口一緊,愕然得結巴起來。“相、相公不會有事的。”

他輕搖著首,“在陛下執意賜婚時,我已交代顧總管,我辭世後,若是你不想留在夜家,顧總管會派人送你回莫家,若是你不願回莫家,想留下來亦可,府裏的所有財寶全都由你取用,所有的下人也全都聽憑你差遣。”

聽見他竟然已將她日後的生活都打算好了,她胸口一熱,又感動又不忍。

“別說這些了,相公!”

“我再不說,以後也許就沒機會說了……你記住,寶壺………”他話才說到一半,猛然間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劇咳。

咳著咳著他一口氣喘不過來,整個人昏厥過去。

莫雨澄驚駭的大喊,“相公、相公……”

不久,總管顧隱和玉露帶著個滿頭銀絲、胡須斑白的老大夫趕到。

老大夫步履蹣跚的走到床榻邊為夜離號脈,手指下那微弱的脈息,讓老大夫臉色異常凝重起來。

片刻後,老大夫先是長長嘆息一聲,神情嚴肅道:“約莫就是這兩日了。”言下之意是他再活也沒兩天了。

服侍夜離多年的玉露,激動的扯住大夫的衣袖泣求。“大夫,求求你想辦法救救我家主子!”

“老夫已盡力了。”老大夫撫著下顎的花白胡須,搖頭嘆氣。

他是從宮裏退隱的太醫,這陣子為了治夜離的病而被延請到夜府,只是現在他也無能為力。

玉露聞言,悲傷得掩面低頭啜泣。

總管顧隱望向床榻上的夜離,那張英挺剛毅的臉龐一如往常般面無表情,看不出他在想什麽,只有他自個兒知道垂下的眼眸裏湧動著什麽樣的思緒。

而與夜離才當了一天夫妻的莫雨澄,在聽見大夫的話後,整個人怔楞住了,失神的望著昏迷不醒的夜離。

這個人就要死了嗎

她是知曉他病重,可怎麽會這麽快呢?

她很難相信再過幾天他就將成為一具沒有氣息的死屍,那張風華絕代的容顏將就此長埋地下,直至化為一堆枯骨。

別,不要這麽早死!她心中低喊,心頭忽然隱隱的發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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